我真的那樣做了！就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。
路人一個個瞠目結舌死盯著我們，或是竊語暗笑，或是指指點點，
還有一個小女孩大呼小叫道：『媽咪，妳看，他們在拍電影啊！』
別問我，連我也不曉得我是哪根筋短路了，竟學起三流電影的橋段，當街下跪向她求婚！
她呆立片刻，面無表情盯著我，而後，一言不發甩身走開。
我慌忙追上，『妳到底答不答應啊？』我有些下不了台。
以前，不論她怎麼誘婚逼婚，我都一概死不求婚，不管她如何暗示明示，
我也一律不予表示，沒想到現在我想通了，她卻是這般反應，這到底是什麼世界啊！
追了幾十步路，她停下來，轉身劈頭問：『為什麼我要答應你？』
一時情急，我隨口胡謅一句：『因為我家小狗需要個媽媽。』
我發誓，當我看到她又好氣又好笑的怪異表情時，我真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縫起來！
不過，我說的全是實話，如果沒有她偶爾讓我和那隻笨狗阿呆打打牙祭，
阿呆早就演出『苦狗流浪記』，變節投誠去別人家了。
說來，阿呆也怪可憐的。每到月初，剛領到薪水，我就忙著和那票哥兒們把酒亮歌，
哪有功夫管這小畜牲的民生問題？頂多酒足飯後帶些一些剩菜給牠充飢了事；
一個月中，照例我的荷包剛好見底，一碗泡麵解決一頓，阿呆當然只剩喝湯的份了。
這時，她會抽空來給我們主、狗倆進補一番。她在廚房切煮炒作，
阿呆這叛徒登時忘了我這主人的存在，諂媚地黏在她腳旁磨蹭。
廚房飄來的飯菜香，總格外教人善感，我會莫名激動起來：
『哎，有家的男人像個寶！』幸而，這種錯亂一到發薪日就會不藥而癒。
最淒慘的是，上個月月底我和她拌嘴鬥氣，碰巧又臨時被指派出差兩天，
一時之間無處可寄養阿呆，只得隨便沖了碗麵給牠，兩天後回到家，
阿呆已餓得連叫的力氣都沒有了，還把沙發旁的坐墊『啃』得四分五裂，
（這笨狗八成餓瘋了，把坐墊當成假想食物！）
當然，這樁慘案只是促使我想結婚的動機之一而已。
她停在一家進口服飾店櫥窗前，端詳著一件皮衣出神。
『嫁給我就不必買皮衣了。』我像在賣藥般自吹自擂：『我有個厚厚的胸膛，冬暖夏涼喔。』
說著，我挺起胸從後面摟住她，讓她感受一下我結實的胸肌所散發出的熱力。
我一點也不擔心她會對那件昂貴的皮衣動心，因為她的節儉已到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境界了。
我一天的開銷，她能生活一個月；舊窗簾她也能改成衣服，我忍不住笑她像個『活動窗戶』。
還有幾次陪她逛街，那才真的叫慘無人道呢。
平素說話柔聲細語的女人，講起價來那股殺人不眨眼的狠勁，連我這大男人看了都不免心驚肉跳。
然而，回頭想想，有個這麼精打細算的老婆來管帳，
至少銀行的存款不會難看得教人臉紅吧。
街旁的霓虹燈一盞盞亮了，看她仍不為所動，我搔搔頭又補充一句：
『嫁給我還有一個好處，我老實忠厚，妳不必害怕我會外遇。』
她翻了翻白眼，我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。
起先，她也認為我老實可靠，後來，她卻嫌我根本就是『不解風情』。
比方說她穿了套新衣，（有時是窗簾或桌布做的！）
我忘了稱讚，她說我不注意她；要視昧著良心誇她：
『嘩，這衣服漂亮又別致，把妳的粗腰平胸都遮掩掉了。』她又氣得不跟我說話。
情人節前她就一再暗示要我送花，怎知花貴得那麼離譜，想她平時挺節省的，
我就自動把花改成幾把青菜，這樣既可插來觀賞，又可炒來下肚，一舉兩得！
哪曉得一向實際的她竟當下變了臉。
『還有呢？』她有些軟化的語氣打斷我的回想。
我絞盡腦汁，想再掰些足以逼良為『妻』的理由，
一邊在心裡警告自己：千萬別說溜嘴告訴她，我想結婚實在是因為最近受了太多刺激。
首先是這幾週來我老是有點『短路』，不是穿反了襯衫，就是穿了一白一花的襪子，
成為同事的笑柄，一氣之下，我想乾脆討個老婆回來當免費女傭算了。
第二個刺激是，我們這個『快樂光棍黨』眼看就要瀕臨瓦解了，
黨員一個個『棄明投暗』結婚去，亞力還結婚生子一道完成呢，
連最忠貞的不婚份子威廉昨天也丟來了紅色炸彈，看來我再不『同流合汙』，
很快就要被排出陣線了。
好半天，我終於想到了一個標準答案：
『因為我想和妳生活在一起，每天清晨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到妳……』我把電影中的台詞全搬出來，
『因為，嗯，因為我愛妳啦，我要和妳天長地久、生生世世……』
我開始有些口乾舌燥了，她還是一動也不動背靠著我，就在我幾乎放棄的當兒，
她猛然回身搥我：
『討厭，我恨死你了，我要罰你說足一百個求婚的理由，誰叫你讓……讓人家等這麼久？』
她踮起腳熱烈地吻上我。
從偷偷張開的眼睛餘光中，我發現有幾個路人正好奇地佇足觀賞，
一位頂上半禿的傢伙還掏出眼鏡湊上來參觀……
管他的，我要結婚囉！
引自『愛情，是一首動人的歌』─小彤◎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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