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。我自以為神不知、鬼不覺、天不懂、地不曉的「蟯蟲藥效滅A計畫」,一個多月後就被識破了。
       


  我在媽的房間哩,媽的臉色十分難看,跟電視上那些牛頭馬面很相像。「你上次拿回來的什麼最新的健素糖,是蟯蟲藥,對不對?」


  「您怎麼知道?」我著實嚇了一大跳,「您……您偷看人家的日記?哇!您怎麼可以偷看人家的秘密?您、您侵犯隱私,壞媽媽、臭媽媽--」


  被我一指控,媽更生氣了:「媽媽只是想多了解妳一些啊,小孩子要什麼秘密、隱私?」「不管啦,嗚—您偷看人家的日記就是不對,就是壞人!」我坐在地上耍賴。「好啦,看都看了,不然要怎樣?」哼!大人就是會強詞奪理、滿不講理。

  「我都還沒說妳,你還敢哭鬧?你把蟯蟲藥給爸爸、弟弟吃,太不應該了,藥怎麼可以隨便亂吃?萬一害他們拉肚子或藥物中毒,或者……」

  哼!大人還很會扯開話題、見風轉舵、誇大其詞。「可是,我又沒蟯蟲,老師硬逼我吃藥,我也會拉肚子、會中毒呀!」「你沒有蟯蟲,老師為什麼會逼妳呢?」我吞吞吐吐地把我向何麗珠借糞便檢查的事,一五一十說了出來。


  「妳這孩子,這種東西怎麼可以借別人的呢?」「可是,我真的大不出來麻,老師又要我們馬上交……」後來,媽帶我去衛生所檢查,沒想到我的肚子裡真的有蟯蟲,害我每天被媽逼著吃藥,過了好長一段淚水加苦藥的悲慘日子。

  這次計畫失敗後,我認真檢討,得到兩個寶貴的教訓,第一,部要在日記裡寫真話,第二,如果要寫真話,就不要寫在日記裡。因為每個媽媽都是超級大間諜,不管你日記藏的多隱密,她們還是有辦法找到。

  蟯蟲受難記才結束不久,學校又要檢查頭蝨了。「有沒有搞錯?我們是來唸書的,又不是來檢查身體的。」當時,我很懷疑,學校可能跟什麼地下疾病秘密研究組織合作,才會一天到晚檢查這、檢查那的,拿我們做「實驗品」。

  檢查結果,「有病一定得,得病不落人後」的我果然不是浪得虛名,我—又「中獎」了。「每兩天洗一次頭,怎麼還會有頭蝨呢?」媽媽一邊嘮嘮叨叨,一邊用臭臭的殺蝨劑幫我洗頭。


  「我也不知道,阿達和何麗珠也都有。」「那個髒兮兮的阿達也有?會不會是他傳染給你的?」我怎麼知道?蝨子的身上又沒有寫「阿達製造」。

  難過地泡了幾次殺蝨藥,我的頭蝨總算一隻一隻宣告不治。但是問題來了,原來頭蝨有「我生在這裡、長在這哩,我死也要死在這裡」的堅強個性,牠們的屍體仍固執的黏在頭髮上,不管你怎麼上沖下洗左搓右揉還是洗不掉。於是老師幫我們想了一個解決辦法,就是請其他同學幫忙把蝨子屍體一隻一隻抓出來。

   我、阿達、何麗珠還有兩位同學就這樣一字排開,像即將被處決的死刑犯一像,低著頭、垂著眼,任由「劊子手」宰割。我們覺得很丟臉,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,因為「有頭蝨」等於和「髒鬼」畫上等號,這對我們這麼冰清玉潔、出淤泥也不會被污染的女孩來說,簡直是天大的污辱。

  不過,情況有點改變了,本來被指派來「行刑」的同學都非常不情願,但是,很快地,他們就發現到抓死蝨子的樂趣。「你看,把蝨子放在指甲上,用指尖往牠肚子-插,嗤—的一聲,好好玩喔。」「哈哈,看你們這些『惡蝨黨』,一隻隻死在我正義使者的手中。」「哇,又一隻了。」

  現在,我們五個人的周圍聚集了一堆人,我們的頭上同時有五、六隻以上的手正在大肆搜山尋找獵物。上課時,我還收到好幾張預約的「訂單」。「等一下下課,妳的蝨子讓我抓,好不好?」
       


  我們頓時從人人躲避害怕的罪犯,變成人人夾到歡迎的偉人,阿達還不時神氣地邀三喝四:「喂,你們……對,就是你們兩個,把手拿開我頭,你們不是說我是『拉薩鬼』嗎?」

  我們在人牆中快樂地聊天,聽同學們一聲高過一聲「哇,我抓到了」的歡呼,我們感到空前的驕傲。只可惜,天下無不散的筵席、頭上無抓不完的死蝨,我們的蝨子終於被清得一乾二淨、片甲不留了,而這般被簇擁的滋味就隨著蝨子的消失,走入記憶中。

        到了中學時,我的困擾漸漸從頭皮下移到臉上,我那吹彈可破的冰肌玉膚開始有了「非法移民者」,雖然我拼命用頭髮、用手遮遮掩掩,還是百密一疏,被鄰坐的大近視眼同學發現了。
「哇!妳的額頭上有……有……有一顆青春痘!」

        當年哥倫布發現新大陸時,大概就是她現在這種表情吧?

       「好討厭喔,不知道什麼時候長的?真煩!」我抓下一堆瀏海想掩飾那顆可惡的青春痘,作夢也沒料到那位同學靜用期盼的眼神哀求我:「拜託,讓我擠,好不好?」我想起了國小那些抓蝨子的同學,慢慢地悟出生命的奧妙,也體會到上第創造蝨子和青春痘這類「廢物」的用心良苦。

  我正與世無爭地看著電視。「哇!哇--」姊姊的叫聲有點抖抖的,「妳的臉上有兩顆好大、好大的痘痘。」「嗯。」我面無表情的點點頭。嘿嘿,顧客上門了,我要沉著應對。「我幫你擠,我幫你擠。」

  她的手已經爬上我的臉,我把頭一斜、避開了,「擠一顆,你要給我十元。」「什……什麼?我幫你擠痘子,還要給妳錢?妳土匪啊妳。」「妳沒聽過『天下沒有白擠的痘子』嗎?隨便妳,明天痘子更大,我就要漲價了。」


  「神經病!」  姊姊轉身走不到十步,又回頭走過來,死命盯著我那兩顆誘人犯罪的青春痘:「兩顆十五元啦。」「好吧,誰教妳是我姊姊呢?成交!」

  姊姐的眼中閃著要去殺敵人的興奮光采,她的手在我的痘痘上奮戰起來。雖然很痛,但我還是咬緊牙根忍耐,書上說過:「唯有含淚播種,才能歡喜收割。」為了十五元,再多的苦我都不怕!

  好不容易,痘子擠出來了,姊姊望著她指甲上的膿,一臉的心滿意足。(這種表情,在她後來生下寶寶的那一刻也出現過。)「合作愉快!」我收下她的錢,「下此有新貨,我會通知妳的。」


  我拿出鏡子,仔細端詳戰後遺跡--噢,多可愛的青春痘!


摘錄自小彤‧淘氣小彤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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