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尾教堂唱詩班悠揚的歌聲，繽紛了平安夜。
「鈴——」
門鈴乍然響起，驚得正深陷冥思的她渾身一顫。定了定神，
「也許是唱詩班來報佳音，」她決定不去應門，「就讓門外的人以為我外出狂歡了吧。」
今晚，聖誕夜，她情願把自己留給孤單。
她的身旁散置了幾本相簿，全是她和培德參加各項溜冰比賽的合影。
五年前第一次參賽的生澀緊張，在相片中無所遁形，培德老愛拿這張照片取笑她。
「妳看妳，整張臉繃得緊緊的，一點笑容也沒有，好像在參加葬禮喔。」
另一張攝於他們獲得全市冠軍頒獎時，快門按下的當兒，培德正樂不可抑地捧起她的臉狠啄一口。
她下意識撫著臉頰，依稀可以感覺到當時培德印下的餘溫。
還有另一張照片是去年全國溜冰大賽贏得雙人花式銀牌後，到培德住處慶功時拍的。
他手忙腳亂固定腳架、按下快門，再衝過來要和她合影，不料力道沒控制好，
「碰！」他的下巴撞上她的前額，鏡頭正好捕捉到相撞那一刻兩人怪異扭曲的表情。
那真是個興奮的夜，他們舉杯狂歡、放聲高歌，微醺中，她朗聲提議：
「明年我們一定要得到冠軍，然後，拿那筆獎金去紐約過聖誕節。」
他熱切地響應，「我要在雪地裡堆一個雪人，讓全世界見識我們溜冰皇后的風采。」
「嗯，還要把這條象徵幸運的領巾繫上。」她邊說邊解下領巾，交給培德一個約定。
這條碎花領巾是她的幸運符，只要繫上它就無往不利，她暗暗期待，它也能為他們的愛情帶來幸運。
一整年的苦練，只為傾一次的完美演出。
今年的全國大賽，她和培德是最被看好的一對，媒體記者還封他倆是「最輕盈的冰上精靈」，視他們為今年的金牌「大熱門」。
比賽中，他們配合無間的動作引來一陣高過一陣的喝采，接近尾聲時，她深吸口氣，奮力一蹬，開始一連串繁複艱深的旋轉跳躍，
這相極高難度的花式動作，是他們贏得金牌的關鍵。
全場都屏氣凝神，注視著她美妙的飛躍、迴旋……
就在她完美無瑕地完成最後一個空中三迴轉，著地的瞬間，陡地，重心失衡，
她整個人砰——重重地摔落地上。
劇痛刺得她幾乎昏厥，在失去意識前，她看見培德焦慮慌亂的臉越來越近……
錯失了金牌，Ｘ光片又宣告了一個晴天霹靂的噩耗：
她的腳踝舊傷復發，今後無法再從事激烈的運動，她的溜冰生涯，從此結束！
遺棄在病房垃圾桶中的冰靴，是她絕望的心情。
她聲稱要靜養，拒絕了培德的探訪，幾週後，她索性寄給他一封分手信：
「我冷靜想過了，我根本不愛你……請不要再打電話或送各種治腳傷的偏方來，你這樣死命糾纏，只讓我更加厭煩。」
其實，她是不想做他的絆腳石，她早已耳聞本屆個人組的冠軍得主羅琳琳正力邀培德做她的新搭檔，
羅琳琳還大言不慚對媒體宣稱：「培德和我將會是史無前例的最棒組合。」
這是極難得的機會，有「溜冰天后」之稱的羅琳琳是眾所公認的天才，自小到大拿過無數冠軍，
而向來只單打獨鬥的她竟看上了培德，這將是培德攀登溜冰生涯顛峰的轉捩。
他是睥睨群倫的鷹，她卻不願做縛綑他的繩，於是，放他自由，留自己神傷，是唯一的路。
「鈴——」門鈴一點也沒有歇停的態勢，彷彿在考驗門內的耐心和門外的決心。
她輕嘆口氣，放棄了掙扎，起身開門。
門外——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兩株閃著斑斕燈光的聖誕樹左右佇立，翻飛的雪花飄灑在她的髮間、眉梢、衣襟上……
放眼搜尋，她看見樓梯口擱了一台風扇，吹送著一大箱難以數計小保麗龍球。
一個保麗龍製的雪人在推車上向她移近，頭上圍著的正是她的幸運領巾。
「聖誕快樂！」培德從雪人身後蹦出，遞給她一大捧紅豔欲滴的玫瑰。
細雪紛飛，落在紅玫瑰、也落在她盈淚的眼睫上。
巷尾教堂的鐘聲在此刻叮咚地響了起來——
一旁，永不融化的雪人，見證著，他們的愛情。
引自『女人，不必等愛！』─小彤◎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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